“帝乙归妹”考
《周易·泰》六五爻辞：“帝乙归妹，以祉元吉。”帝乙被认为是商代的帝王，归是指女子出嫁。对于“帝乙归妹”，历来有两种解释：一是解为帝乙嫁出少女；一是解为帝乙嫁妹。这个帝乙，到底是商代的哪个帝王，历来就众说纷纭了。《子夏传》、京房、荀爽皆以为此帝乙即商汤，虞翻以为商纣王之父，程颐说商代叫乙的帝王有好几个，不知此“帝乙归妹”中的帝乙是指哪一个。朱骏声因袭程颐之说，指出：汤曰天乙，后有六世王祖乙，亦贤王也。又纣父帝乙，见《多士》。又有小乙。此不知何王也。（《六十四卦经解》）据《史记·殷本纪》所载，商汤之前有报乙，商汤之后商代帝王有祖乙、小乙、武乙、帝乙。而商代叫帝乙又当过帝王的就是一个，即商纣王之父。《史记·殷本纪》云：帝乙长子曰微子启，启母贱，不得嗣。少子辛，辛母正后，辛为嗣。帝乙崩，予辛立，是为帝辛，天下谓之纣。帝乙是谁的问题如此清清楚楚，而前人为什么还争论不休呢？原因就在于“帝乙归妹”这句话。因为商汤有嫁妹的故事，所以有些人认为此帝乙应为商汤。朱熹解释《泰》卦六五爻辞曾说：“帝乙归妹之时，亦尝占得此爻。”此说无典籍可考，当属朱子臆说。朱骏声说：“昔汤嫁妹之词曰：‘无以天子之尊乘诸侯，无以天子之富骄诸侯，阴从阳，女顺夫，本天地之义也，往事尔夫，必以礼义。”这样看来，历史上确有商汤嫁妹的故事，又因为商汤又名天乙，所以有些人就把“帝乙归妹”与商汤联在一起了。事不凑’巧，殷末确实有一个叫做帝乙的帝王，《左传》哀公九年认定“帝乙归妹”的帝乙就是殷末的纣王之父，对此谁也无法否认。所以，朱骏声才提出了两种说法可以并存的观点。他说：然《易》称箕予、高宗，皆就殷未时人言之。《左传》亦谓纣父。说可并存。若以朱骏声的学识渊博而论，仅就《周易》所提到的人名“皆就殷末，时人言之”这一事实，就足可推翻帝乙是商汤的说法，而为什么两种说法还要并存呢？这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殷末的帝乙缺少一个嫁妹的故事。似乎缺少嫁妹或嫁女儿的史实，谁作帝乙也不恰当。近现代以来，被世人称之为“疑古过勇”的顾颉刚首先制造出一个帝乙嫁妹给周文王的故事，认为以此作为“帝乙归妹”的注脚最为得当了。此后的余永梁、李镜池皆宗此说。岂不知若古代有帝乙嫁妹或嫁女给周文王的故事，前人早就把帝乙为商汤的说法推翻了。因此，这种不严肃的做法是不能解决问题的。古代称嫁为归，“归妹”为嫁出少女，“帝乙归妹”为公主出嫁，即帝王嫁出少女。对此，前人并无异议。而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。朱骏声指出：昏礼至周定。周以前，男来就女，如今赘婿。虽天子之贵，亦用此制。周代以前嫁出男子，周代以后嫁出女子。此说可信。中国母系制早于父系制，在母系制时代男就女，在父系制时代女就男。但是，前者向后者转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，在商、周时代还遗留着母系制的某些痕迹，这是合乎情理的。这样说来，“归妹”之义并非专指嫁出女子，也包括嫁出男子在内。归者，阳来就阴，归于妹也，《两般秋雨庵随笔·嫁》云：妇人谓嫁曰归，不知男子亦可谓嫁。列子云：“国不足，将嫁于卫。”注：“嫁，往也。”妇人曰归宁。钱起诗：“才子欲归宁，棠花已含笑。”则“归宁”二字，亦可施之男子。蒋子《万机论》云：“主失于国，其臣再嫁。”若是，则嫁亦可训为仕也。”此说足以廓清“帝乙归妹”的本义及其内涵。“归妹”不仅指嫁出女子，也指嫁出男子；不仅用于男女婚嫁，也可用于得到爵禄和官位。我们真正把握了“帝乙归妹”的本义及其内涵，再分析一下《左传》中对这句爻辞的解释，就足以看出古人的精明之处。《左传·哀公九年》：晋赵鞅卜救郑……阳虎以《周易》筮之，遇泰之需，曰：“宋方吉，不可与也。微子启，帝乙之元子也。宋、郑，甥舅也。祉，禄也。若帝乙之元子归妹，而有吉禄，我安得吉焉？”乃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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